他想起叶衍,想着他弹钢琴时候的样子。
路晏的睫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羽翼,但最终只是沉默地递过下一个扳手。
午休时分,路晏躲在仓库后面翻开那本旧杂志。照片上的小叶衍笑容明亮,与现在判若两人。
杂志内页的采访中提到,叶衍的母亲是著名钢琴家,但因为一次意外,手筋断裂,从此以后再也弹不了钢琴了。
路晏的指尖颤抖起来。他突然明白叶衍弹琴时眼中的光芒为何如此复杂。
他不由得想,两条平行线,真的会相交吗?
傍晚路晏在昏暗的房间里努力刷着竞赛题,他一直知道自己和叶衍的差距,他想要好好学习,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到上海,然后竭尽所能,远远的看一眼叶衍就够了。
两人的阶级差距也许无法弥补,但如果做同校校友的话,自己成绩优异,那么也不是不可能。
这是他原来的计划,但叶衍的突然转来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。
就像是明月西沉,落到了荆棘丛里,但终究还会升上去。
“我爱您……”路晏低语呢喃,看着那件风衣,心好像踩在了棉花糖上,“我会让您记住我的。”
周一早晨,叶衍的课桌空空如也,直到第一节课过半,他才匆匆推门而入,身上带着初秋的寒气。
"抱歉迟到。"叶衍对老师点头,目光扫过路晏时没有丝毫停留。
路晏低头假装记笔记,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黑点。
叶衍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,衬得脸色愈发苍白。他落座时带起一阵微风,路晏闻到淡淡的药膏气味,混合着那股熟悉的雪松香。
"手怎么了?"路晏盯着叶衍缠着创可贴的指尖,声音压得极低。
叶衍把左手往袖口里缩了缩:"练琴。"他翻开课本,纸张哗啦作响,"别多问。"
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推导公式,粉笔灰簌簌落下。路晏撕下半张草稿纸,飞快写下:"《雨滴前奏曲》练到第几小节了?"纸条推到两人课桌中间,像一座小小的独木桥。
叶衍的睫毛颤动了一下。他没有碰纸条,却在十分钟后把一本乐谱推到路晏面前。
翻开的页码正是肖邦的曲谱,第23小节处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叉。
路晏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。这个隐秘的交流让他想起地下党接头,想起那些他偷偷读过的谍战小说里交换密码的场景。他在纸条边缘写:"能不能加个好友?"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。
叶衍合上乐谱时,路晏看到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在便利贴上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。
放学后的校园空旷寂静。路晏站在音乐楼外的梧桐树下,看着夕阳把玻璃窗染成琥珀色。
他早到了半小时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,他有些紧张,他看见叶衍的朋友圈儿发的练琴,地点就是学校的琴房。
琴声突然从三楼飘下来,不是肖邦,而是一段陌生的旋律,忧郁得像暮色中的潮汐。
路晏仰头望去,叶衍的剪影映在窗帘上,随着节奏微微晃动。那个瞬间,路晏想起二手杂志上的一句话:叶衍的母亲曾为爱放弃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助教。
琴声戛然而止。路晏慌忙后退几步,假装刚刚到达。当他气喘吁吁跑上三楼时,发现琴房门虚掩着,叶衍正在给左手手指缠新的绷带。
"你弹的不是肖邦。"路晏站在门口说。
叶衍头也不抬:"我母亲的原创。"他顿了顿,"《荆棘月光》。"
路晏轻轻走近,琴谱封面的女人与叶衍有七分相似,双手优雅地搭在琴键上——那双手看起来完好无损,腕部戴着一条缀满碎钻的手链。
"杂志上说..."路晏刚开口就后悔了。
叶衍猛地站起来,琴谱被碰倒在琴键上,发出刺耳的和弦。"那些垃圾杂志上是不是说我母亲切菜的时候意外弄伤手。"他冷笑一声。
"真相是我父亲为了让我母亲专心留在国内相夫教子,在琴键上藏了刀片,致使我母亲的手受伤。"
“我母亲在知道后就辗转于各大国际赛会,开始当评委,几乎再也没有回到国内,在我生日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出面。”
暮色从窗口漫进来,给叶衍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。
路晏想起自己父亲满是机油的手,想起出租屋发霉的墙角,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财富,还有无数个像这样鲜血淋漓的真相。
"继续弹吧。"路晏把风衣放在琴凳上,"我想听完整首。"
叶衍望着他,眼里的冰霜渐渐融化。当第一个音符再度响起时,路晏悄悄把相框扶正。月光爬上窗台,两条影子在乐声中渐渐靠近,像两株终于找到彼此的藤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