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楼内陡然静了下来。
褚缨低眸望着他狼狈的模样,眼神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,喉间溢出一声冷哼,慢悠悠出声:“那么关心她死没死,你是何居心?”
她抬起捏着剑柄的手,剑刃擦过他心口,转而到了他颈侧,可只停了一瞬,又再次向上挪,侧过剑刃,轻拍他的脸。
她话语轻轻,揶揄道:“她从未喜欢过你,她接近你,不过因为这一张脸。”
李连清呼吸加重,咬着下唇,微微侧过头。
她则笑着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幅模样:“你知道她的恨吗,明白她的抱负吗?如今这般要拼了命为她报仇,可明明,是你先辜负她的信任,是你,害死了——”
一刹那,眼前血色展现。
李连清骤然偏回了头,竟是借用她的剑,划破了自己的脸。
褚缨霎时瞪大双眼,指尖一颤,接下来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。
那张脸上明晃晃的血痕,刺得她双目生疼。
李连清眼睫微抬,望着她道:“若她已死,我便随她下去,解释这一切,弥补这一切,若她没死,我便继续寻她,不管她变成了谁,婚嫁与否……”
他垂了垂眼睫,眼神虚浮在空中,情话绵绵,眸中真挚,“我是她的,我永远都是她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怎么敢这样做……”
可褚缨此刻什么都听不见,眼里亦是只有他脸上那道伤痕。
她几步上前掐住他脖子,不自觉用了力,将他拎起抵在桌沿。
“你毁了这张脸!你没有资格再与她有任何联系!”
窒息感席卷而来。李连清闭上了双眸,甚至不愿看面前人一眼。
颈上的手不断收紧,激起一阵阵耳鸣,恍惚之际,眼前明明一片黑暗,却仿佛又看见了殿下,分明周身冰寒刺骨,却又莫名感到心安。
他没有任何挣扎,安静的仿若一摊死水。
他如此坦然着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。
但颈上的手骤然一松。
李连清脱力跪倒在地,猛的咳嗽起来,深深喘着气,他皱眉,似是有些不解,抬头看过去。
“……千里迢迢找到我,就为了,找死吗?”
褚缨低眸。
见他眼眶微红,眸中的泪水无知无觉掉落下去,划过那皮开肉绽的伤口,染成了一滴血。
她不由自主蹲下身,抬手,指腹碰到那滴血抹去,手指继而向上去,悬在那伤口上,她眸色忽的狠厉,虎口抵着他下巴将他掐住,伤口的血往外冒,落在了那手掌上。
“别摆出这幅无辜的样子,就算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,但褚危是怎样的人,我清清楚楚。你与他是一伙的,便也与他是一样的人……虚伪,做作。”
褚缨说着话,眼神却还是不自觉飘到那伤口上,于是声音愈发冷:“她死了,已经死了,被你害死的。别再妄想什么。”
李连清深吸口气,将痛呼压下去,死死捏着他手腕,勉力出声:“你……都知道些,什么?关于、她,或者,关于……褚危。”
看着他这样子,褚缨心里的火气越来越旺,她尽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,不让自己太失控,可那双眼太倔强、太决绝,她从那里面看不出一丝曾经的影子。
她很是烦躁。
“你不配知道这些!”褚缨将他往后推,任由他跌在地上,起身快步离去,捏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。
酒楼老板看着那带血的剑刃,吞了口水凑上去,尽力低下姿态。
“唉客官您……”
“滚。”
“好嘞。”
——什么酒钱,哪有命重要!
这位是真惹不起,虽说不知道到底什么身份,但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好。
酒楼老板暗自抹了抹额头冷汗。
褚缨走得极快,手里的剑都忘了收回,一路走着,剑刃上的血都快凝固干涸,周边的人也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。
她浑然未觉,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双眼。
还有那张被划破的脸。
她气愤。
气他过来送死,气他毁了那张脸,可过后,心里的石头却更沉,怎么也捞不起。
她竟……感到惶恐。
心一跳一跳,掩盖了周遭所有的喧嚣吵闹。
“义父——”
一声呼唤中,她猛的停住了脚步。而后袖口被人拉了拉,她望过去,见阿蝉气喘吁吁:“义父你不要生气了,不要不理我啊,我可以跟你解释的,我也是为了安全混进来,而且我知道义父你武功高强……”
正说着,阿蝉只感觉到一阵风,随后再一抬头,义父人又跑回去了。
阿蝉气都还没顺匀,叹着气回头追上去。
追了没几步,他撞到一人身上,那人把他衣襟一扯,而后掏出了他的钱袋——
阿蝉惊恐护住胸口,抬眸望去。
是义父那张脸。
阿蝉无奈:“……义父!!你干什么!”
“你干什么?”褚缨反问,把他手臂扯开,毫不留情拿走一个钱袋,“我辛辛苦苦给你要的钱,我用用怎么了?”
褚缨将拿走的钱袋系在自己腰带上,转身继续走,脚步飞快,当然,手里还拎着带血的剑,路人看来一整个气势汹汹的样子。
走回了酒楼,见李连清正站在柜台前,数着银子递给那店老板。
但褚缨没去那里,眼神转而落到了另一边那些醉汉身上——
他们哪还有什么醉的样子,其中一个甚至手里已经藏好了匕首。